环仲视角｜国际商事仲裁中的“非国内化”理论评析（下）
引言
对于国际商事仲裁的理论和实践而言，仲裁庭作出的裁决是否应具有一国的国籍这一问题存在争议。有学者认为，国际商事仲裁裁决不应该具有一国的国籍，应最大限度地摒弃仲裁地法对当事人意思自治的干涉。持相反观点的学者认为仲裁裁决的国籍问题十分重要，并将其称为讨论仲裁裁决承认与执行问题之前首先要明确的一个“先决问题”。 当前，中国《仲裁法》修订草案拟增设“仲裁地”制度，标志着立法层面对国际规则的主动接轨。在此背景下，厘清国际商事仲裁中的“非国内化”理论，更是提升中国仲裁国际化公信力的关键一步。本文旨在通过学理分析与案例解构，为构建清晰的概念体系提供理论支撑与实践指引。 1 非国内化理论的实践体现 国际公约 《承认及执行外国仲裁裁决公约》（以下简称《纽约公约》）在非国内化理论 的发展中无疑是里程碑式的存在。《纽约公约》订立于 1958 年，截至 2015 年 1 月已有一百五十四个国家加入了该公约，使得国际商事仲裁的承认和执行环节的可操作性更强，极大地方便了各国互相承认和执行仲裁裁决。 具体而言，《纽约公约》在以下几个方面吸收或体现了非国内化理论。1. 在仲裁程序法的确定上，《纽约公约》明确承认当事人对仲裁程序的选择优先于仲裁地法。该公约第5条第4款规定：仲裁庭的组成或者仲裁程序与当事人之间的协议不符，或者当事人间未达成协议时与仲裁地所在国的法律不符时，执行地的主管机关可以拒绝承认与执行，这就暗示着当双方当事人对仲裁庭的组成或仲裁程序有约定时，优先适用约定。根据《纽约公约》第一条第一款，该公约在确定适用范围时同时采取了“领域标准”和“非内国裁决标准”。一般认为“非内国仲裁”包括外国仲裁和非国内仲裁两种，因此“非国内化”裁决完全可以作为“非内国裁决”而在《纽约公约》缔约国得到承认与执行。3.非国内化裁决的承认与执行上：公约第 5 条第 1 款规定：仲裁裁决若被仲裁所在地国法院撤销，被请求承认与执行的国家可以（may）拒绝承认与执行该裁决，这也就是说对于被仲裁地国撤销的仲裁裁决，承认和执行地国仍然可以自由选择是否承认与执行。 各国立法 法国：《民事诉讼法典》第 1492 条，将包含国际商事利益的仲裁认定为国际仲裁，明确区分了国内仲裁和国际商事仲裁，并就国际仲裁单独制定了法条。第1494至1496条赋予当事人通过仲裁协议选择或规定仲裁程序法的权利，只有协议没有规定时，仲裁员才有选择权，并且应优先考虑贸易习惯。 美国：根据《纽约公约》第一条第一款，该公约在确定适用范围时同时采取了“领域标准”和“非内国裁决标准”。一般认为“非内国仲裁”包括外国仲裁和非国内仲裁两种，因此“非国内化”裁决完全可以作为“非内国裁决”而在《纽约公约》缔约国得到承认与执行。 比利时：1985年修改仲裁法第1717条第4款，目的是放松对国际商事仲裁的司法监管。1998年重新修订法律，由强制性的非国内化转为任意性的非国内化，即将是否排除仲裁地法院撤销仲裁裁决的权利交由双方当事人。 2 “非国内化”理论的缺陷 国籍的确定 裁决国籍不明导致执行依据薄弱：非国内化理论主张仲裁裁决不从属于任何国家法律体系，具有“无国籍”或“超国家”的性质。然而在执行阶段，《纽约公约》第1条所依据的“外国裁决”概念仍以“仲裁地”为判断标准。各国在理解与适用该标准时存在重大分歧，导致部分法院无法确定裁决的“国籍”，从而拒绝承认与执行。 互惠保留条款适用混乱：《纽约公约》第1条第3款允许缔约国对“非公约国家裁决”进行互惠限制。若仲裁裁决被认为“无国籍”，则无法满足该条款中的国别认定要求，在某些国家可能因无法判断其来源而被排除在互惠适用范围之外，从而阻碍裁决的跨国执行。 缺乏撤销或救济的制度依托：非国内化仲裁强调与仲裁地法律脱钩，但同时也切断了裁决接受司法监督与纠正的可能性。对于程序不当、实体裁决错误或违反公共政策的情形，当事人将无明确国家法律可依以寻求撤销或纠正救济，损害其基本程序保障权利。 司法支持和协助 程序过程中司法协助难以落实：仲裁虽为私权救济机制，但在程序推进中，如证据保全、证人强制出庭、临时措施等事项，往往需要依赖国家法院强制力。非国内化理论将仲裁与国家司法切割，使这些关键支持机制无法在明确法律框架内实施，影响仲裁效率和当事人权利保障。 裁决执行阶段缺乏强制力支撑：即使仲裁裁决顺利作出，若无法借助国家司法机关完成财产扣押、强制执行等程序，其效力便难以实现。非国内化理论未能提供替代性的执行机制，若仲裁裁决未归属于任何一国法律，则法院可能拒绝介入执行事务，导致“裁而不执”。 对紧急仲裁与临时救济形成障碍：在实际争议解决中，紧急仲裁员制度与临时救济（如临时禁令、财产冻结）日益重要。但若仲裁地未明确，法院无法确定是否有权审查和支持该等请求，可能使当事人错失关键程序保障时机。 司法监督问题 裁决合法性认定标准失衡：非国内化理论下，各国法院只能在执行阶段以本国标准审查裁决程序是否合法。然而各国对于仲裁公正性、通知义务、听审权利等标准理解不同，可能造成一裁决在某国被承认，在另一国被拒绝，损害当事人对国际仲裁稳定性的预期。 程序正义难以有效保障：理论上，“完全自治”意味着仲裁完全脱离国家法律监督机制。但若仲裁过程存在如未经通知、单方面指定仲裁员、证据剥夺等严重瑕疵，却又无法适用仲裁地法予以救济，当事人将处于无救济状态，失去对裁决合法性的控制与监督。 易造成制度真空与滥用空间：非国内化结构下，仲裁机构可能在缺乏法律规制的情况下自由运作，增加了程序规则模糊性与裁决滥用的可能，甚至使部分仲裁机制成为“规避监管”的工具，危及国际仲裁的公信力与正当性基础。 环仲国际业务团队 袁杜娟 环仲高级合伙人 商舒 环仲高级法律顾问 陈珏 环仲高级合伙人 汪峻岭 环仲高级合伙人 涉商事纠纷相关业务咨询请点击阅读原文，直达环仲官网，或电话咨询：13127864609，邮箱咨询：link-king@linkarb.com.cn 本微信公众号所发布的资讯或文章仅为交流讨论目的，不代表上海环仲律师事务所出具的任何法律意见。任何依据本文的全部或部分内容而作出的判断或决定（无论作为或不作为）以及因此造成的法律后果，上海环仲律师事务所不承担任何责任。如果您需要相关法律意见或法律服务，欢迎与上海环仲律师事务所相关律师联系。 点击“阅读原文”可访问律所官网
